文╱梭雷博士
末學自多年前就覺得有件事很怪,就是每次 seminar 報告的投影片都是英文,講者卻總是說著中文。啊投影片是不能寫中文嗎?我手寫我口有什麼問題嗎?都用中文不是更順?怪是覺得怪,但末學從來都不敢對任何師長提出這樣的意見。主要還是因為大家都習慣這樣,我哪天用中文投影片去 seminar 報告,那我才是奇怪。另外,要我手寫我口的話,人家自然會說,那你也可以講英文啊,那我不就更慘。
然後就很討厭選到那種規定英文授課的課程,因為除了 literally 聽了一堆字進去,根本學不到東西啊,就是學不到啊你要我怎樣。但是看到身邊的同學都不抱怨甚至都樂在其中,我還是理解到問題的根源就是自己英文不好。英文不好就沒辦法吸收知識,沒知識就會失去競爭力,沒競爭力就沒有未來,最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家優雅地聽課、發問、談論美好的未來,各種單詞和句型從他們的嘴巴傾瀉而出,舌燦 lotus,而我言語無味,只發覺講 what the stem (WTS) 其實也很優雅又有生物科技的感覺(但當然不好意思講出來)。
人生當中有一種最典型,最稀微,也最難以擺脫的哀傷叫做你 bē 了解我 ē 悲哀,講的就是像這樣的境界。可是到底是為什麼某一門知識就非用英文表達不可?不僅無法讓人理解,而且這總是引誘像我這樣的憤青去質疑講英文,喔特別是講標準的英文這件事背後的階級的文化的歧視的意涵。
但一想到很多憤青英文其實很好,我忽然又更感到孤獨了。
小編的不相干配圖:很優雅又有生物科技的感覺 |
講到這裡,核心議題終於呼之欲入:我們到底要先要求知識的有效傳播,還是先求英文能力的訓練。一開始我想像這兩股力量是 orthogonal 的存在,就是一個像是 x軸一個像是 y軸一樣,各自努力,最後由線連成面那樣美好。只是後來漸漸發覺其實兩者比較類似於 x軸和 -x軸的關係。
一直會有人對我說這些都不是問題,你看人家出國讀書的還不是要適應。我很恐懼聽到這樣的說法,因為這簡直就要把我推入「你 bē 了解我 ē 悲哀」的終極深淵,而我在深淵裡仰頭望著天上落下來的石頭。好像很慘很無助,但實際上還好,我很快就又會反過來想說欸那些美國人都不用學外語也不必經歷這種哀傷,這麼不公平的事你沒反抗意志就算了還把它合理化這樣對嗎。
後來我漸漸有機會去演講給學生聽了,每次整理投影片的時候,內心都會再度湧現當初學生時期的漫長掙扎。那個在後座睡得爛熟的宅男,是不是就是那個當初對知識充滿熱情但卻被陌生的語言拒於域外的自己?對此我還是決定 do something spatial,解構那個 x軸 y軸的空間神話,發展出一套不知道好不好的做法,就是讓投影片中英夾雜,不三不四,卻有倫有類。Specifically,大觀念用中文談論,取其易懂,實驗細節用英文描述,求其精確。研究動機要用中文,以其易發,文獻回顧要用英文,取其忠實。如上所述,只是大原則,視實際需 要,一切自有彈性。
反正本來會有那種講者一直對著英文投影片,又一直講中文的奇特現象,就是想在知識傳遞和英文訓練當中取得某種折衷(當然用英文投影片有時單純只是為了方便,但給自己方便畢竟不是對學生演講的主要目標,故不論之)。末學只是試圖透過加劇這種為了折衷而行之的奇特現象,解構大家對投影片、對 seminar 的刻板認知,反而可以讓本來想要折衷的目的更加具體的實現。
至於要不要連講話也一起中英夾雜呢?我知道這樣很怪,但未必不可行。假如溝通是第一要務,那麼要用什麼語言溝通自然就是可以隨時更動的。舉例來說,我現在的做法遇到的唯一問題是外籍生,他們勉強聽得懂中文,但要到看懂中文就很難說了。在這個狀況下,偶爾用英文解釋的確是必要的。
講這麼一大套好像我很無聊。但我偶爾蠻感慨一件事,就是很多英文能力不足的學生在越前段的大學裡往往就是越被遺棄的一群人,這極度諷刺,但這個問題幾乎都好像沒被看見過。考到好的大學英文就好?少來,身為一個當年考滿級分的學生,我很清楚什麼叫做考試很高分其實懂不過三分。
我們出國在外,問路、點餐,偶爾無法意會對方,對方或者不耐煩地多講幾次,或者貼心地放慢語調讓我們聽懂,都是為了達成有效的資訊交流。今日台灣許多大學日益增加的英語授課課程,既不貼心也不不耐煩,只是認為學生自己應該要想辦法聽懂,那這樣的課程顯然就不是一種資訊交流。不是的話,那是什麼?我還是認為那是一種歧視。你不爽了解我的悲哀。
(全文完)
小編的不相干配圖之二:你 bē 了解我 ē 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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